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忆这位“乡妹”
2015-01-12 10:17:12 字号:

  近日与老乡聚会时,得知在云南工作的陈喜招乡亲因突发心血管病、医治无效不幸去世,我吃了一惊!她自己是老医师了,为什么不早点注意防治呢!在叹息、惋惜中,我回家打开老相册,翻看她青少年时的一张张照片,曾经相处的往事也一幕幕在脑海里呈现。

  喜招是家乡女性中的佼佼者,我俩同在一条小街上长大,两家斜对门、相互可喊得应。她父亲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老中医,厅屋里挂着一块人家敬送镶有“三代名医”金色大字的横匾。她父亲还是街上的文化人,乐于为人家写春联之类。记得有次给一位名叫文吉的大伯写的春联是:“文娱宣传总路线;吉日庆祝新高潮”。由于陈家小孩生得比较迟,且前面生的夭折了,她出生后皆大欢喜,父亲便给取名为喜招。生长在这样的文化家庭,从小自然受到人性仁爱、文明礼貌的熏陶、修炼和根植。

  喜招小我两岁,那时她家境比我好,吃商品粮,爸爸有工资、人口又少,两家的生活根本不是一个档次,我穿的是土粗布衣,还有补丁,而她很小就穿上了毛线衣、红灯芯绒外套,头上扎着红绸蝴蝶,手、脚还戴着银镯,走到哪铃声响到哪,成了街上的一朵醒目的小花。但她不以“优越”自居、不显骄娇,平淡如常。如她叫我学名,我就称她喜招;她叫我的乳名“细妹即”,我就叫她的乳名“衡州婆”;若她叫我的绰号“结子”(说话有点结巴),我就不客气喊她“疤婆”(她小时因患病点艾叶火,左太阳穴处留下一点小疤痕),可谓半斤对八两,她从不计较,传送来的是笑声和笑容。我们经常一起玩捉迷藏、跳屋、跳绳、做“菜饭”请“客”之类的游戏。莲花山下、永乐江畔、神农殿前、枫树坪中等都留下我们玩耍时的足迹。孩童就有那种天真与童趣。我们那班5、6岁的男孩早上起床后喜欢站在阶基上站成一排撒尿,看谁屙得远。一次,小喜招来个“男女平等”也参加我们的行列,结果把裤子尿湿了,受到她妈的训斥。上小学前,年纪比我们大点的孩子做“爸爸”“妈妈”,经常“导演”“结婚”之戏,每次做“新娘”都是戴着红风帽的她,而“新郎”则由男孩子轮流当,自然我也做过好多回,“迎亲”“拜天地”、“入洞房”,老老实实听指挥,反正不知道什么、好玩就行。上小学后,我与她都是学校秧歌队、歌咏队的。节日喜庆,从街头一路扭到街尾,又从街尾唱到街头,街两边长辈们边看边笑、叫好鼓掌,很是热闹。现在有时对这些事儿“过电影”,我还暗自发笑。

  喜招德性好,有一颗善良的心,从小对穷人的孩子很同情。一次,邻村有位孩子在山上砍柴被土蜂叮了,屁股肿得很厉害前来求医,正在做作业的她立即放下书本拿着药水瓶,协助她爸给这脱了裤子的男孩医治涂药。我看她是真心实意,还多次吃过她暗地里从家里拿来的如饼干、发饼、水果糖、水果等这些穷困人家的稀罕之物。当然小喜招也是朵带刺的玫瑰,她有自己的个性,一次有位男孩惹了她便火冒三丈,硬是将那孩子的手背掐出了血才放手;有个男孩讲她:“衡州古(她弟弟)打鼓,衡州婆打锣”,聪明伶俐的她马上反击:“你爸爸做长工、妈妈卖毛葱”;一次入少先队她未批准,放学回来一位邻居老婆婆说:“喜招这么好的妹子、穿这么漂亮的衣服,要是戴上红领巾那更好看!”正在气头上的她大声骂道:“戴你这个老东西!”引来长辈们一阵大笑。可这“辣妹子”与我是和平相处,从未吵嘴打架。

  在县城上中学,我高她两个年级,周六、周日两人同来同往,如同一对小兄妹。两家的家长也经常是先天下午互问回了没有?第二天又商量什么时候走?那时去县城30多里路程有一半是爬山越岭,穿柴窝、窜冬茅。无论天晴下雨、刮风下雪,我拿着竹杆在前面开路、扫柴赶蛇,渡船过桥还要呵护她。来来去去次数多了,自然有人说是“青梅竹马”的一对。实话实说,一位未婚男青年面对这么位才貌双全、有品位的黄花闺女不“想”是假的,上高中时我也有过“追”的萌动,但一想到不门当户对便打消了“念头”。我曾试探:“我家人多劳少,经济困难配不上你。”她回答:“困难是暂时的,人多力量大,将来弟妹们长大了赚钱做事的也多。再说现在,我家比你家也好不了蛮多!”尽管这样,我还是“自卑感”占了上风,不敢去“高攀”。1962年我高考落榜,她热情鼓励下年再考,并帮助补习我的弱项数学,哪知第二年春喜从天降,由于“贵人”相助我居然参加了工作,对于贫困家子弟,这无疑比“大学梦”更“现实”。

  喜招长大后,这美貌标致、能歌善舞的女大学生,成了镇上一道吸引眼球的亮丽风景,有些文化人说她象秦怡、黄婉秋,也有讲她象电影《青春之歌》中的林道静。远近的提亲求爱者接二连三,但无论是当时很“吃香”的军官,还是干部或富家子弟,她都很礼貌地婉拒:“谢谢看得起,我还在读书不考虑此事,东西请拿回去!”我想,那时我如果考上了大学,“底气”足一点、胆子大一点,也许有花落我家的可能。但“上帝”安排只能作乡亲、不能“一家亲”,“机会”擦肩而过,这就是“缘分所定”。

  人生如戏,戏如人生。最让我难忘的是,1967年春,我在“文革”中被“开除”回家,上苏州医学院的她不想参加学校那些“革命”活动回来自学。喜招对我这“另类”不另眼相看,而是以她特有的人格魅力和善良心肠关心我、安慰我:“全国有那么多干部挨批受斗,有的命都没有了,你挨下整算不了什么,‘结子’呀!这也许是你花钱买不到的锻炼哩,年轻人经受点磨难好。”她不怕人家说闲话,大热天,我挑着箩筐去茶陵界首镇买红薯皮或红薯补家中口粮,她穿着女生裙衣、戴着白色太阳帽同去,路人看去如同某家的小姐与家人;晚上,喜招大大方方地来到我家,她唱,我用二胡或笛子或口琴等伴奏,一晚连一晚为劳动一天的我消愁解困,《我的祖国》《谁不说俺家乡好》《人说山西好风光》《黄水谣》《浏阳河》《南泥湾》《纺绵花》《洪湖水、浪打浪》《红梅赞》《采茶扑蝶》《九九艳阳天》等一曲曲优美的歌声从房中传出,有时是唱到半夜她才回去;夏天中午我出工回来,她送来防暑药和红、蓝药水之类,还替我“扒”背上的痧痱子或挑脚手上的刺。这一个个鲜活的“百姓故事”,仿佛就发生在昨天。一对未婚男女青年,一位是在校的女大学生、一个是“落难”之人,这么相处别说是那个年月,就是如今开放时期也不可思议。当然这纯粹是乡情加友情,没有半点别的“因素”。还值得称赞的是她是位自尊、自重的女性,虽然热情大方,但行为端庄、决不轻浮。在那“阴冷”的日子里,喜招的这些言行一定程度上冲散了我心中的阴霾,给我的生活带来快乐,且注入迎难而上的活力。有道是:人生难得一知己,患难之中见真情。这一桩桩、一件件动人之事,在我心中留下了深深印记,有时还在梦中再现。因为从方方面面看,她是我人生旅途中一位难忘的“乡妹”。

  后来我们各自成家时,曾相互给了美好祝福。由于相隔天远地远,加上“人自各”的传统观念影响而很少联系,回老家也碰不到一起。岁月如歌似流水,算来有30多年未见面了,对她的情况知之甚少,传闻她工作不错、生活幸福,很是欣慰。让人费解的是据说早几年她来过郴州两次,既不来我家,也不告诉我一声。不知是否有什么意见和误会。我告诉郴州一位与她很要好的女老乡,如下次她来了一定告诉我,一起聚聚。人生苦短,都是老年人了,又相隔那么远,机会难得。如今斯人已去,愿望成了泡影。人心都是肉长的。作为从小一起长大、又受过她热情关照的我,不能不心存遗憾与思念,这些粗糙的文字就是一种浅薄的表达。

  原生态的青少年生活令人难忘,而喜招那种原生态的真善美更值得记忆。

来源:本站原创

作者:谭涛峰

编辑:redclou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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